军中轶事之冰雪军营（上）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叶，越南结束抗美战争实现国家统一后，便把中国视为头号敌人，导致中越关系急剧恶化，我国边疆的和平、稳定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严重威胁。在此情况下，我国准备对越南进行自卫反击。1979年元旦前后，南方部队陆续开赴中越边境，随时准备发起进攻，一时间南线战云密布，剑拔弩张，战争随时爆发。按理说，我国地域辽阔，南北方相隔万里之遥，若南线有战事，遥远的北方不应当紧张，可事实却与之相反。这是因为当时我国和原苏联也是敌对关系，有着边界之争，并发生过一系列的武装军事冲突。为了防止在对越自卫反击战期间苏联乘机进攻我国，驻守在北方地区的部队和南方的部队一样高度紧张，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部队迅速集结，不再允许休假探亲，在休假探亲期间的官兵立即结束休假返回部队，准备转业的干部停止转业，所有部队官兵一律不再允许调动。一切为战事做好全面部署，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打击来犯之敌。我国的东北地区与当时苏联接壤的城市有珲春市、黑河市、满洲里市、绥芬河市和延边朝鲜族自治州，这些城市都是沈阳军区部队的防区。最北端的城市漠河市位于北纬53度33分，每年1至2月份的气温大都在零下四十度左右，其他几个城市的最低气温也大都在零下三、四十度，尤其是夜晚，气温会更低。据前线部队传回的消息表明，有士兵在站岗执勤和野外露宿时出现冻伤四肢和面部的情况，还有的士兵受寒出现感冒发烧、头疼等现象。这个信息给我们这些还没有到一线的部队提出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如何在极端寒冷的条件下保证参战人员不被冻伤、冻病，并尽量减少非战斗性人员伤亡？这需要准备参战的部队认真研究，组织参战人员亲自去实践探索，加强训练，提高部队综合素质，认真做好物质和精神上的各种准备工作。我所在的部队属于甲种部队。所谓“甲种部队”，就是人员编制最满、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这样的部队往往放在第二梯队。因此，虽然我们当时也处于一级战备状态，但没有立即开赴前线，而是原地待命。这样安排是为了防止像前线部队那样上去以后出现人员冻伤、冻病的情况。为保证部队的必胜信心和强大战斗力，部队领导研究决定：所属部队到野外训练宿营，锻炼部队的野外生存能力，总结在极端严寒条件下野外生存的经验。冬天的东北，像个巨大的冰窖，冷空气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有时冷得喘气都觉得困难，用东北话说就是“嘎嘎冷”。在这样寒冷的环境条件下备战作战，对于我们这些从关内入伍、来到东北不久的战士来说，确实是个严峻的考验。根据安排，部队重点进行野外露宿防寒御寒训练——在没有帐篷等御寒设备的情况下，在寒冷的野外站岗执勤，睡觉过夜而不被冻伤、冻病，保持战斗力。经过大家认真思考，集思广益，我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以雪为墙，以雪筑房！东北的冬天从不缺雪。从第一场雪开始，基本上是不融化的。只要下了雪不扫除，便会一层一层地往上叠加，雪深达到1至2米厚的情况随处可见。1979年冬天的雪特别大。在一个“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的早晨，我们部队机关和直属队的一部分人员冒着风雪来到了市郊区一个叫阿拉底的地方驻扎。按照部队机关、警卫连、侦察连、通信营、防化连等直属连队顺序排列，在一处方圆几公里的地方划分好区域，建造宿营地。我们通信营到达指定区域后，按营部、一连、二连、三连的顺序分好区块。大家拿出准备好的铁锹、铁铲、运雪用的篓筐和小铁车等建造用具，以及铁丝、稻草等建造材料，开始用雪建造一个晚上能睡觉的雪房子。其实就是把雪垒起来，再挖出一个洞住在里面。因为雪堆又高又大，很像一个房子，我们形象地称之为“雪屋”。建造“雪屋”，首先需要垒一个高和宽大约2米、长约3米的雪堆，一边堆一边要用铁锹夯得结结实实。然后在背风的一面挖一个洞口，用铁铲把里面铲出一个高和宽各1.5米左右、长2.5米左右的洞，把洞四周铲得平整光滑一些，平整一下里面的地面，再铺上一层稻草。接着去山林里砍几根树枝，对比着洞口用树枝和铁丝做一个架子，再绑上一些稻草当洞门，这“雪屋”就算是建造好了。大家运雪、堆雪、培雪、夯实、铲洞、平地面、铺稻草、做洞门，忙忙碌碌却有条不紊地干了整整一天。夜幕降临，雪屋筑好了。就寝时，我们两人一组睡一个雪屋。睡觉之前，先把两个人的褥子铺在稻草上面，上面再铺上一个人的皮大衣。睡觉时，两个人头各朝一个方向，反向而卧，并且要穿着衬衣衬裤，外面再套上绒衣绒裤，不能脱袜子，把帽子倒过来帽檐朝后戴上。两人躺下后就不能再动了，因为我们主要就是靠上下两件皮大衣御寒和保暖，而皮大衣的面积太小，两个大人根本就铺不过来，上面的大衣也无法将两个人的身体全部覆盖，稍微一动，就会将胳膊和腿暴露在外，没一会儿便冻得生疼。更艰难的是，我们所在的这个空间里，有五面是冰雪墙，底面是冻成2米左右厚的冰地，因此，雪屋里的温度和外面的温度差不多，真可谓是雪窖冰天，寒气侵肌。眯眼睡一会儿，不到几十分钟就会被冻醒。由于呼出的热气遇冷会结霜，醒来的时候我们的帽檐、胡子上都是霜，眼睫毛也被霜冻住，需要揉一揉才能睁开眼睛。一晚上大概能冻醒几十次。就这样在困意的催促下一次次迷迷糊糊地睡去，又在寒气的侵袭中一次次迷迷糊糊地被冻醒。清晨，嘹亮的起床号声响起，大家迅速从“雪屋”里钻了出来。钻出之后定睛一看，我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一排排雪白的兵营以连为单位矗立在眼前，粉雕玉琢、整齐划一，在晨曦的辉映下变得晶莹剔透，蔚为壮观。在这朔风凛冽、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在极短的时间内，我们用最简陋的工具和成本极低的材料建造出了一座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军营，我想这是一个让人赞叹不已的奇迹！只有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才能创造出的奇迹！她昭示着我们部队不怕困难、吃苦耐劳、勇于创新的精神，拥有必胜的决心和信心！大家欢呼着、跳跃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冻伤冻病，所有战士全部安然无恙。指战员们充满活力的年轻躯体经受住了严寒的侵袭，用顽强的意志经受住了寒冷的考验，而且精神依然旺盛！大家相互交流着一晚上的体会和感受，像是在一个童话的世界里诉说着一个关于冬天的童话故事……部队首长看望部队和调研时，走遍每一个连队，和蔼地问大家各方面情况，大家一致并且坚定地回答：“不冷，能坚持住！”首长满意地点点头，亲切地嘱咐大家遇到困难多动脑筋想办法，做好御寒保暖工作，过好在严寒气候条件下不被冻伤这一关，始终保持旺盛的战斗力，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此时，指战员们一晚上的苦和冷，随着首长亲切的问候和嘱托，飘逝于这个寒冷的地方。随后，大家又建造了简易厨房、厕所以及其他必需场所，还对雪屋进行了进一步完善，有的把雪墙进一步培实加厚、夯实筑牢，有的把各处的稻草加厚了一些。我们还实践出了其它御寒的方法，比如晚上睡觉时戴上口罩，用被子把头蒙起来，尽量用鼻子呼吸等，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就这样，部队在天气极端寒冷的气候下，在这座用简易材料建造的冰雪军营里从出操、训练到宿营整整住了一个星期，没有发生任何冻伤冻病的情况，保证了非战斗性减员为零，有效保存了战斗力。指战员们凭着年轻的躯体、顽强的意志和对祖国的忠诚和热爱，抵御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寒冷，为部队在北方特别寒冷气候条件下备战作战探索出了一条实用而宝贵的经验之路。（作者：刘洪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