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轶事：风雪姥爷岭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天地一片混沌。一支队伍正在一条废弃的铁路路基上艰难地行进着。凛冽刺骨的寒风卷着雪花往人们的脸上扑、往脖子里钻，裸露的脸颊就像针扎一样疼。尽管大家都戴着皮帽子和护鼻等防寒服具，也无济于事。指战员们的衣服、帽子、眉毛、胡子上……每处都凝结了白色的霜，队伍就像一个个雪人在蠕动。这是1975年部队调防到东北以来的第一次野营拉练。今天晚上急行军，明天天亮前翻过姥爷岭。姥爷岭是长白山的余脉，在吉林市正东100多公里，最高处海拔1300米左右。据说有一条铁路穿越此岭，用的是两个火车头，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才能爬越此岭，这足以说明姥爷岭的陡峭和险峻。黄昏时分，部队接到命令：就地开饭。当地人烟稀少，荒山野岭几十里没有人烟，找户人家做饭是不可能的事，更困难的是没有水源做饭。于是炊事班长提出用雪水煮水饺吃。水饺是野营拉练前就包好冻好储藏起来的。部队在野营拉练之前，各个连队发动战士包水饺，包好后放在外面冻起来，冻好了用面袋子装起来，野营拉练时带上备用。炊事员到后勤车上取来冻水饺。大家帮着炊事班在路旁就地支锅，到路边取雪化水。我看了一下锅里融化的雪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放进去的雪是干净纯白的，融化了的雪水却是浑浑的。炊事员也不管这雪水是清还是浑，烧开了呼啦一下子把饺子倒进锅里煮了一会儿，大家也不管这饺子熟还是不熟，捞出来就吃。从支锅灶到开饭只有不到半小时就吃完了。然后有人往军用水壶里装饺子汤，还有人在水壶里装满了事先准备好的酒，准备在途中冷了喝几口御寒用。每一个人发了两个面包准备下顿饭吃。此时传来命令，部队马上集合向姥爷岭进发。夜幕渐渐降临，此时的大雪已经停了下来。部队沿着一条陡峭的羊肠小道盘山而上，真像《三元里抗英》里描写的那样，战士们一个个逐队而行。脚下的路是越来越陡，行进速度也越来越慢。我们的部队是七月份刚从南方调防到东北的，从来没有经受过零下三十多度这么冷的天气，身上穿着皮大衣，脚上穿着大头鞋，头上戴着皮帽子，手上戴着皮手套，俗称四皮。光这几件皮货就有十好几斤重。再加上背包，武器装备，起码有六七十斤重。我是新兵，身上除去背着行李外还配发了一支半自动步枪。俗话说，路远无轻载。况且这些东西也不轻快，背在身上行军还真是感到沉甸甸的。尽管穿戴着四皮，但是因为天气实在太冷，温度太低，身上还是感觉到凉飕飕没有一点热乎气。嘴里呼出的热气吹到帽子上、眼睫毛上、胡子上立刻就变成了白色的霜，真正是哈气成冰。因为是当兵以来第一次野营拉练，望着层峦叠嶂的山峰、蜿蜒陡峭的山路和广阔的林海，还有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行军队伍，心里感到即紧张又兴奋，尽管又累又冷，还是热血沸腾。想起离开家乡入伍当兵时的立下的豪情壮志，不由得激情满怀，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打虎上山那段高亢激昂的唱段回响在耳畔：“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望飞雪，漫天舞，巍巍丛山披银装，好一派北国风光。”此情此景是何等相似！正当我沉醉于遐想之中，只听“扑通”一声，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我们营部的时技师摔倒趴在了地上。我赶忙和战友把他扶起来，问他伤着没有，他连连说没事。记得听他说过，他的腿是在南方时的一次军事演习途中休息，因为太累，躺在地上把腿架在一颗小树叉上就睡着了，等醒来脚踝关节就肿了，从此落下了走路容易打软蹄崴脚脖子的毛病。虽然他的脚脖子崴得不轻，但在行军途中无法停留，他也只好忍着疼痛随队伍继续前进。部队行进到一个下坡路段，我隐约看到前面有一个大个子士兵背着行李和一挺轻机枪斜斜楞楞的往下跑，跑着跑着一头栽进了路边的雪里，他努力挣扎着爬起来，弄的满头满脸都是雪，大家看着他那狼狈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事后得知这个大个子士兵是军篮球队解散后刚刚到师警卫连的特种兵。天渐渐暗了下来。大家借着雪的光亮踏着前面战士的脚印亦步亦趋地行进着。山路越走越陡，越走越窄。大家互相关照着艰难地前进。一开始我头脑还挺清醒，半夜过后，困意渐渐袭上了我的心头，上下眼皮控制不住地打起架来。刚一眯眼不到几秒钟的功夫眼睫毛就被冻住了，只能用手使劲的揉一揉搓一下搓才能睁开眼睛。因为实在是困得不行，常常是眯着眼走几步，再睁开眼走一会儿。行进中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夜半时分，队伍来到半山坡一个叫夹皮沟的小山村。山坡上七零八落的有十几户人家。营首长告诉大家，前面就是姥爷岭的最高点了，让大家停下来找户人家弄点热水，吃点饭再走。我们找到一户人家推开栅栏门敲了敲屋门，屋主人睡意惺忪地开了门，看到家里从天而降似地来了一队解放军，感到十分惊讶，但还是热情的把我们迎进了屋。我们说明来意，主人自然是痛快答应。东北的冬天外面很冷，屋里却非常暖和。大家急忙摘下水壶，拿出面包准备吃饭，没想到水壶里的水早已结成了冰根本就倒不出来，拿出面包一咬，面包早已冻得像铁疙瘩一样，根本就咬不动！房东见状，赶紧给我们烧水，又要给我们做饭吃。因为时间来不及，我们谢绝了房东给我们做饭吃的盛情，只让房东给我们烧了些开水，各人喝了几口暖暖身子，把水壶里的冰融化了倒出来，又灌满了热水就上了路。 又走了几个小时，天已放亮。一夜的急行军，翻山越岭连滚带爬地终于走过来了。此时我的困意全没了，望着皑皑白雪，望着银装素裹的丛山峻岭，心情又沸腾了起来——我想起了伟人那脍炙人口大气磅礴的诗词《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我想起了当兵时的初衷：为保卫祖国贡献青春和力量。我在践行我的誓言，我由衷地感到欣慰和自豪。（作者：刘洪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