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画像,顾名思义就是肖像画,中国古代称之为写真、写照,还有的美其名曰:“传神”“记颜”等。但不管何种称谓,都说明古人对自己的相貌是相当看重的,尤其是文化名流。
张贞(1637—1712)字杞园,号渠亭山人,康熙朝著名文士,一生遍游四方,著述江湖,人称“游仙”。他的画像颇为世人传颂,从其文章记载和有关图籍资料上看,大概画过七次像,所见画像只有三帧,另四帧不知去向。然而张贞的精粹文字弥补了这种缺憾,从其所撰写的五篇《画像自赞》,依然能感受到其容颜风貌的风姿绰约。
超然物外的脱俗形象
张贞第一部文集《半部稿》中,载有一篇题为《独坐图自赞》的短文,曰:“何以不行疲于津梁?何以不立忧此石床?何以不鹿聚而麕居?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不如枯槁昧莫,游于无何有之乡?”此文还缀以王敷彝评语:“落落数言,古甚,陗甚,雋甚,远甚。”从上述文字看,这是一幅独坐沉思的肖像画。丁耀亢曾作《题张杞园独坐图》两首诗,其一曰:“问君独坐缘何事,闭户空园春草生。三径蓬蒿庭不扫,一编风雨榻常横。避人转觉为心累,学道方知与世平。自是无求能澹足,落花鸣鸟不关情。”其二曰:“名园独乐卷中收,我亦高斋放卧游。五岳梦中成秘契,百城箧底足冥搜。心空落木秋深处,目断归鸿天尽头。何用买山重卜隐,一胸云鹤是丹丘。”虽然诗没有注明年代,但从丁氏的生卒来推算,此图所作时间大约在张贞而立之年。这个时期是他人生中学习、实践的重要阶段,到底是行万里路治学,还是居家专心科举走仕途之路,难免心绪困惑。在激烈的思想碰撞中,他开始思考、反省自己选择的“游学”之路。最后他的挚友王敷彝用“四个甚”给出了答案,虽然看似是对文字功底的评价,但也暗含着一种赞许和认同。寻着这条漫长的学术之路,他不断地走出去交往融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文化圈子。黄宗羲曾撰文赞曰:“先生问学四十年,俯仰无谦,成名于天下。”之后,他在第二部文集《或语集》中,撰文《看云杖藜图自赞》曰:“雕虫误我,半百已过,悠悠忽忽称意,谓何?看云白杖藜行歌,天教疆健以补蹉跎。”文后有李渭清评语:“稳老不镂刻而工。”这幅画像有拨开迷雾的感觉,生动描绘了张贞拄着手杖仰头看云卷云舒的那种心情。他在自赞中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是思想斗争纠结过后,抒发豁然开朗心境而作的。另外,与张贞同为“真意亭四才士”的诸城李澄中(渭清),也给予了赞赏。这些文评不仅是对他厚重文风的充分肯定,同时也侧面说明了成熟起来的张贞,不仅具有“不镂刻而工”的率真洒脱个性,还集中反映出其溢于内心深处,那种物我两忘的思想境界。
以游为学的行者形象
《远游图自赞》曰:“卦气已全,性犹乐托,宁肯如蚕吐丝自缚,既不能乘万里之长风,又不能驾九天之野鹤,且与一緉草鞋,任他到处行脚。”这篇短文是年迈的张贞,在六十四岁时撰写的内心独白,载入张贞第三部文集《潜州集》中,这既是对他一生浪迹江湖的生动注脚,也是对自己学术生涯的高度概括。曾几何时,四十四岁的张贞,意气风发,千里迢迢寻访到江南,画家顾云臣用张志和“烟波钩徒”故事,为张贞绘《浮家泛宅图》即《远游图》,他赋诗曰:“远游那可了,坐惜红颜老。花开隔岸林,目断江南草。”这幅《远游图》先后有丁耀亢、王士祯、朱彝尊、魏僖、王懋麟、吴雯、洪昇、赵执信、高凤翰、吴晋等五十位名家题字、赋诗、作曲。康熙三十年,清初著名戏曲家洪升为该图题曲四阕。其一《锦缠道》曰:“望桃花,遍青山遥连水涯。晴日散余霞,柳荫中横着一叶浮槎。见一个小渔童双盘髻丫,见一个俊樵青,是十五轻娃。风味果青佳,深坐在短蓬低亚,沿流趁浅沙,一直去相通苕霅,这的是张志和泛宅远浮家。”其二《普天乐》曰:“绿蓑衣,随身挂,青箬笠,笼头大。何须要象简乌纱,休提起御酒宫花,纶竿自拿,只凭着笔床茶灶生涯。”其三《古轮台》:“慢嗟呀,红尘十丈满东华,名场宦海风波大,许多惊怕,蚁阵蜂衙,总是霎时销化。汉室秦庭争王图霸,只忝的几张残纸费闲牙,装聋作哑,总不如随处为家。黄芦岸侧,白蘋渡口,绿杨堤下,短楫好轻划。真潇洒,月明吹笛过平沙。”其四《尾》:“这丹青,休道是人儿假,一样须眉总莫差,少不得西塞山前认着他。”生动再现了张贞超尘脱俗、如画如梦的游仙生活。康熙四十一年,蒲松龄为《张杞园远游图》题诗:“谁者肖作湖海人,将无似我张老君。箬笠犹沾绿江雪,奚囊尽括青山云。游仙欲把浮丘袖,笑我双瞳小如豆。髯兮髯兮游何之?布袜行缠从而后。”蒲翁笔下的张贞是一个脱尽凡俗的湖海散人,胸襟如山,性洁如雪,字里行间洋溢着敬仰之情。
为什么张贞能受到这么多社会名流的推崇呢?缘故要从他参加御试这件事说起。康熙十八年,张贞被举荐博学鸿儒,正值母丧丁忧,未应征赴试。康熙二十四年,四十九岁的张贞下半年进京参加了博学鸿科应试。他诏试太和门,曾御试《赋得阳初动处》诗曰:“一片冰霜冻不开,谁知黍谷律将回。五纹欲试深宫线,六管初飞至日灰。雪里柔条先变柳,风前花萼渐舒梅。园邱快睹迎阳礼,应有春从天上来。”康熙帝钦点第三名,先授翰林院孔目,随后改为待诏。然而,他却弃之不顾,没有赴任,这一不寻常举动引起朝野士人的刮目相看。后来朝中一些文墨朋友,曾几次劝他入朝为官。康熙二十六年秋,身居吏部左侍郎的高珩,为时年五十一岁的张贞作《半部稿》序曰:“杞园是负道济之才,民生休戚,政教阐扬,洞如观火,乃意己仙游不能磬折。时虽飞躍皇途,虚左相待,……况今圣主乘乾求贤若渴,严乐宾主,诸君子特达之,遭旦夕以重遘相遇。况夫荣既淡,道腴方来哉!杞园勉之,予有所厚望矣!”。高侍郎为何如此苦口婆心地劝导呢?在这之前,也就是康熙二十二年,张贞作《上高念东先生论地方利弊书》,阐述了自己的治国安民之道,这些观念和策略与高珩的吏治思想不谋而合,从而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张贞才智过人,又有贵人提携,实际摆在张贞面前的仕途之路是光明的。然而他不愿出仕做官,放弃了荣华富贵,顺从了内心“性犹乐托”的爱好,选择了“宁肯如蚕吐丝自缚”去做学问。正如《张杞园先生墓表》所说:“人亦乐交先生,恐后相与,扬今榷古,往复上下其议论,先生文誉直彻辇糓,诸贵人莫不欲引先生为重,而先生弗顾也。”
深思熟虑的笃定形象
张贞第四部文集《娱老集》中,有一篇题为《二十七岁像自赞》写得特别有意思,文曰:“今七十二昔二十七,会几何时!至不可识,儿虽屡移,心则常一,战战粟粟,守而勿失。”此文写于康熙四十七年,仅用32个字,无一字描写相貌的词语,却句句有声有色,情感真挚,如见其人形貌。时年七十二岁张贞,思绪颇多,当看到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尤其是这张二十七岁的画像(有可能是群像),发出了人生“会几何时!”的感慨。这一年,对张贞来说可谓是人生重要的转折点,他的志趣先是得到了周亮工赏识,而后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文墨挚友。康熙二年正月,周亮工左迁青州兵备佥事,张贞与寿光安致远,乐安李象山,诸城李澄中在青州真意亭成为周亮工所器重的四位文人名士。张贞在《白云村文集序》曰:“康熙癸卯前户部侍郎浚仪周公视察吾郡,曾延诸生四人于真意亭,与为游从先生其前席者也。”在《跋安静子所藏栎下先生手简》中曰:“康熙癸卯甲辰间司农周公建牙青社,凡志士之怀一才抱一艺者,皆被物色。余与静子受知独深。公之书问,月必再至。”这一年夏,周亮工向张贞出示所著的《赖古堂诗》,张贞拜受之,并师从周亮工学诗习篆,期间还经常在真意亭参加雅集活动。张贞为王启涑所藏《赖古堂印谱》跋曰:“先生官青州,宾友歙集,必出行笈所携(指印章),传观为乐。余每过从先生,以其有同好,命之审定甲乙,然后登谱。”这一年,张贞与周亮工子周在浚定交;与宗元鼎在扬州文选楼王士禄寓中定交;与杨晋廷结识于青州。胶州名家冷印乾为张贞治“北海安丘张贞起元印”。
(作者:张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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