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乐盲，但却喜欢看戏。

小时候是跟大人去农村的土台子上看。只要从舞台边上出来一个人，不管男女老幼，先问大人:“好人还是坏人？”只要听说是“好人”，甭管接下来他或她唱得、演得好还是不好，总觉得好；反之，如果是坏人，哪怕唱得再棒、演得再牛，也认为不行。而那些真正的戏迷不是这样。他们才不管出来的是正派人物或反派人物，而纯粹看其表演，听其唱腔，好的就喊“好！”不好的，就不鼓掌、不喝彩。如果发现哪个地方出了纰漏差错，还会叫倒好。演员尴尬的同时，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表演下去。这就是所谓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看得多了，渐渐发现，做个演员特别是舞台演员，真是不容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猜想，当导演一开始挑选演员、分配角色时，是颇费周折、很动脑筋的。适合唱花旦的不会让她唱老旦，擅长唱小生的不会让他唱老生。而演员呢，也都心里有数。一般不会觉得安排不公，使自己屈才。假设某个导演指名一个丑角去演小生，那个丑角决不敢贸然接受，肯定急赤白脸地推辞，而不会一拍胸脯：“请导演放心，决不辜负您的栽培，一定尽最大努力，演好这一角色！”因为他知道，当着导演的面这样说可以，到了台上，观众答应不答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唱得好，观众给你叫好；唱得不好，观众给你叫倒好。也因此，不管生旦净末丑，不管是主角与配角，只要一登台，没有一个不卖力表演的。老生花旦，唱得要响亮，拖腔要持久；武打，跟头要又飘又高；至于丑角，要尽力滑稽、诙谐和幽默。这样才能赢得观众认可。就是导演，也不敢一手遮天。比如分配角色，如果将男主角交给儿子扮，将女主角交给老婆演。其余的配角，不是七大姑，就是八大姨。就连跑龙套的，也弄几个发小或同学。如此一来，亲戚朋友肯定高兴了，但一旦公开演出，没有观众便没有票房，没有票房便没有利润，没有利润便没有奖金。这样的结果，不用说，第一次也成了最后一次。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想想我自己，一路走来，基本没有遇到大的沟沟坎坎，原因可能是我与所扮演的社会角色基本匹配。从小学到高中，虽然一直在宣传队混事，但老师让我登台表演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我吹拉弹唱样样不通，只会编个快板书、三句半或小话剧什么的。踏入社会，不愿或不敢逞能，现实也没有给我创造出人头地的条件；不求大富大贵，环境也没有给我设立一夜暴富的机会。真应了那句话：平平淡淡才是真，平平安安就是福。假如领导给我安排个重要岗位，让我负天大的责任，我可能不会拒绝，但未必能够胜任。因为我自己能吃几碗米，心里还是有数的。

看看周围，不会演戏却争着上台的人数不胜数。有的人根本不适合在那个范围内混饭，但却缺乏自知之明，一门心思只想往里钻。甚至不惜金钱铺路，溜须拍马，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终于将一顶乌纱帽抢到了手。然而麻袋片做龙袍——终究不是那块料，最后不是被轻视冷落，就是罢免降职，甚至身陷囹圄。演砸了。如果这些人，能提早去剧场坐坐，看看舞台上演员的表演，再想想生活中的自己，称职何种角色，适合哪个岗位。稳稳当当，踏踏实实，不去勉为其难争“主角”，不做截趾适履的非分之想，其结局许不会那么悲。这样说来，看戏的好处还是很多的。

（作者：孙贵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