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放假回家,傍晚时分,暑气消散,带着爱人孩子,到田间散散步,走走看看。
刚收割过的麦田,金色的半高麦秆一望无垠,丰满的色彩漫漫铺陈到天边,被一圈高矮不齐的绿树与天际隔开。一棵高高的树突兀地立在那里,似不合群的哲人在思考。夕阳被漫天的云霞掩盖,收敛了它过分炙热奔放的温度,如交权后的教父一般渐渐隐退,晚霞幻化成如龙似虎的形态,抬眼望去,从未觉得和天空如此相近,近在咫尺,似抬手就能触到。
傍晚的田野很安静,远处有人在抽水浇田,传来抽水机突突的声音,偶尔有农人交谈的乡音。周边,是野雀叽叽喳喳的声音,这一切都是如此熟悉,这熟悉的场景让人安心。
紫金色的暮光中,不由得让人想起教父临终前那句话:生活如此美好。
生活如此美好,故乡如此美好,田野如此美好,然而我的心情却在美好之外,还有一些沉甸甸的东西。这一片故乡的原野,多么像我们的母亲,我们生于她,长于她,也和很多文人墨客一样,歌颂她,可是我们却最终远离了她,去到钢筋混凝土的城市讨生活。
我们奔向自己的生活,留下我们的父母,守望麦田,守望故乡。
当我在欣赏和感慨的时候,孩子在满地里撒欢追野鸡,爱人在田埂上挖野菜,不时也抬起头来看一眼夕阳。野鸡自然是追不到的,野菜却很快就挖了不小一袋。
“这能吃吗?”我一边也跟着挖了几棵野菜,一边疑惑地问。挖的是马齿苋,我小时候挖过,用来喂猪。
“当然。”爱人冲我笑笑,见我要把拔出的野菜的根掐掉,她连忙制止了我说:“马齿苋可以杀菌消炎、降血压,尤其是马齿苋的菜根,润肠排便、健脾健胃,对你的三高有好处。”
我赶紧闭上了嘴,没说这是给猪吃的,心里的感慨不由得加深了几分。我在城市里得的病,却要回到故乡的田野找药材。
回到家,爱人又是浸泡又是冲洗,焯水后拌制,很快一盘新鲜的还带着田间气息的凉拌马齿苋就端上了桌。
我心里存在疑虑,试探地连菜带根尝了一口,吃到嘴里是黏糊糊的口感:“这也不好吃呀!”我脱口而出。
爱人不太高兴,一边吃一边正色道:“马齿苋的作用有利水消肿、杀菌消炎、降血压。要论好吃,它当然比不上海鲜烤肉小龙虾,它的主要作用又不是‘好吃’!”
“说的是说的是,听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连连称是,又赶紧吃了几口,爱人这才转嗔为喜。
除去拍马屁的成分,爱人的话确实也让我茅塞顿开。不同的食物、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职责、不同的命运,有的食物让人爽口,有的食物治病,有的人在故乡守望,有的人去建设城市。
正如教父所说:一个人只能有一种命运。
而更重要的,对我们来说,就是要有意识地积极主动地去吃一些“不好吃”的食物,比如野菜、菜根;做一些“不好玩”的事情,比如运动、读书,并渐渐地喜欢上这些,才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运动、读书自不必多言,名人对野菜、菜根的喜爱,古已有之。我们都读过鲁迅的《三味书屋》,里面老师的名字是寿怀鉴,寿老先生之孙在回忆中写道:“祖父对‘三味书屋’的解释是‘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
明朝明神宗万历年间,《菜根谭》的作者、著名思想家洪应明曾经居住在南京秦淮河一带,潜心著述。他见农民的生活贫苦,买菜的人们还把菜根去掉,就专门花钱去买农民的菜根,时间长了,当地的人都称洪应明为“傻菜根”。
一日,友人于孔兼到家中拜访洪应明。洪应明以菜根咸菜和米粥相待,相较普通的咸菜,腌制后的菜根别有一番滋味,于孔兼品尝后,拍桌叫好。
于孔兼问其中的道理,洪应明说道:“菜根味道苦涩,普通人稍尝试,就丢掉了。我觉得很可惜,所以,就将这些菜根腌制成了咸菜。我腌制的菜根之所以好吃,是因为我知道,美味急不得。我先将菜根用盐腌制,发酵一年后,去除菜根的苦涩,逼出菜根的香气。然后再用水去除菜根中的盐,在太阳下晾晒三日,让菜根更有嚼劲。最后,佐以花椒等香料,再腌制七日,才端上饭桌。”
于孔兼不禁感概道:“性定菜根香。”菜根本是弃物,而菜根之香,只有心性澹泊沉静的人,才能领会其中的真味。也只有如洪应明这样淡泊之人,才能将菜根这丢弃之物,制作的如此美味。
他的《菜根谭》最后以菜根命名,也正是缘于这一特殊的经历。取意:嚼得菜根,百事可为。
而《菜根谭》文中更是有云:“藜口苋肠者,多冰清玉洁;衮衣玉食者,甘婢膝奴颜。盖志以澹泊明,而节以肥甘丧也。”“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鲁迅先生嚼着菜根,弃医从文,拯救国人;思想家洪应明嚼着菜根,写下巨著,警醒后人;而我也将嚼着故乡的菜根,去向更广阔的天地,向云端,向未来。
(作者: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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